Jan 28, 2007

Daily Photograph

每日寫真


我知道我已離開得太久。
除了我以外什麼都在變。
「至少留點啥不變的給我吧!」我說。
「什麼都可以嗎?」你問。
「像是照片什麼的,我想。」
「那好。每天從我身上取走一張照片。」
「說定了。」
然後冬陽穿過我的窗。
它很美。
它美得就像我生命裡的每一天。

I know I've so long been away from you.
Things changed except me.
"Leave me something unchangeable at least," I said.
"Anything?" You asked.
"Like a picture or something, I think."
"Well then. Just take a picture from me everyday."
"Deal."
Then the winter sunshine through my window.
It was just beautiful.
It was as beautiful as every single day in my life.


Jan 20, 2007

Solo- Variations

變奏


樓層深處傳出虛弱的鋼琴獨奏。聲音聽來很虛也很微小。不知道在樓面上徘徊多久了,彈得像個鬱悶不得志的鋼琴家,無路可出。琴聲一下躁進,興致勃勃向上彈跳,一會又陷入低迷,囈語不止。我們循著聲音尋覓來源,直到非常接近,我才能夠辨別出來,是巴哈郭德堡變奏曲

兩百多年前,一位伯爵為失眠所苦,受雇於他的新秀音樂家郭德堡,每天晚上都要為他演奏。夜深人靜,琴音在大廳中迴響。郭德堡向他的老師巴哈求助,寫一些能幫助伯爵入睡的曲子,巴哈那時已是晚年,窮盡一生才華,寫下這首史上最有效的安眠曲。據說伯爵對這音樂從不厭倦,而且每到失眠的夜裡,他就會對郭德堡說:「親愛的郭德堡,請為我演奏一段那首『我的』變奏曲。」

巴哈寫完郭德堡變奏曲的六十年後,一個音樂史學家寫下這段故事(甚至悉數記載巴哈因此曲獲得的好處),把它放進音樂史上第一本巴哈的傳記中,至今學者仍在懷疑故事的真實性。有多少是加油添醋的呢?巴哈獲賞的是一個裝滿100個路易的金杯,還是根本沒有?更重要的,關於「療效」伯爵是真的滿意,還是吹噓?這位史學家同時也是巴哈的瘋狂粉絲,討好的成份有多高?但是說句公道話,雖然事情都發生了六十年,才被寫成書,但至少,他還可以碰到巴哈的兒子們,直接問他們。現在有哪本巴哈傳記作者能辦得到?

我知道,我聽起來像個嘮叨的中年男在聊工作。沒完沒了,著魔似的。琴聲仍然徘徊在此,這幽靈鑽進我耳裡,迫使我一定要提到它。我確定我要逮到它了,聲音帶我們停在這層樓的盡頭,盡頭也映照著我,和站在我身旁的你。樓層的盡頭是一面鏡子,音樂就從那裡傳出來。

我看著鏡中困惑的你。我想到了。回過身去,沿路走回我們剛剛才經過的地方,繞了一圈,我走到另一邊的盡頭,這邊的盡頭是一道門,門上的掛牌歪了,字也磨蝕得差不多,你偏著頭看那「職員室」三個大字。門根本沒關好,我也就不必想用踹的還是撞的好,這些招式留給私家探員就好。我們經過幾個辦公桌、椅,跨越散落一地的飲水機、杯盤等茶水間器具,來到職員室最裡面的一間,我指指房間牆壁的窗戶給你看,窗戶映照出我們剛剛所在位置,也就是另一邊的盡頭,也就是說,這層樓藉由職員室互通,盡頭則是同一片雙面鏡。我沒猜錯,音樂藏在這裡。可是我們沒發現鋼琴,也沒有什麼骷髏鋼琴家正在彈琴。




一架唱機棄置於角落,
唱針沿著唱片的刻痕不停轉動。
音樂就從那裡來。










我們無從想像,人在巴洛克年代的郭德堡如何彈奏這套變奏曲。這就像要回想一場沒有錄音的爵士現場,即興不是從爵士樂開始的,巴洛克時期每個演奏家都有自由發揮的空間,但不會(大概也沒必要)記載在譜上。再加上樂器,那時的鍵盤樂器和今天的鋼琴差得遠了,我扯遠了,但是,如果你問我,就像巴哈的音樂可以帶到非洲、變成流行歌也不壞,我喜歡就讓現代鋼琴來演奏。挑剔的資深樂迷還會告訴你,有些鋼琴家彈得太像中邪,有的還把它當成浪漫樂派彈,有些則是過度詮釋等等,有些人還堅持只聽某個演奏家的版本,別聽他們的。沒有任何演出是不值得聆聽的。

比方說,眼前這張搏命演出的老唱片,它等了這麼久,等到嗓子都磨啞了。我們不能不聽它,我們必須默默傾聽這走調的演出。郭德堡變奏曲一共有三十段變奏,開始於一段輕柔的主旋律(不妨說是拘謹),隨著演奏進行,這段主旋律會在每次變奏中改變一點,它會變得越來越自在,有時激動、有時溫和;有時甚至有點粗暴(也可能是這份錄音的關係),這是我最喜歡的部份。

我尤其喜歡這樣想像:長夜漫漫,猶如死亡,伯爵要的不是寂靜,而是聲響,這樣說吧,死寂的不眠之夜,人人都需要吵鬧和陪伴,一些生命的跡象。確信還能見到明天,伯爵安心入睡。

記得我剛剛說了什麼嗎?我說,變奏曲每次改變一點。重覆、重覆,然後改變,改變的可能是任何部份,但不會全都改變,音樂終究要回歸不變的主題。我守著欣賞一場賣力演出的美德,站在那裡直到演奏完畢。我希望你能發現,藏在第三十段變奏的隱喻,它融合了兩段德國民謠,其中一首就叫「我離開你有那麼久了」。(我希望你不會問,但另一首叫「捲心菜與蕪菁迫使我離開」。)

我離開很久了,我想告訴你的是,第三十段變奏結束時,我們將重返最初同時也是最後的主旋律。歷盡漫長的變奏,我期待再次聽見最初的旋律,僅管在最後,它會變得像我現在一樣,疲倦及虛弱,這時伯爵大概已經入睡,不能冒著吵醒他的危險。

但是我沒能聽見,音樂又重新回到了第三十段變奏的軌道,若無其事的繼續演奏下去。

它跳針了。這變奏讓我措手不及,不只是因為跳針的關係。


JS Bach: Variations Goldberg BWV 988, Variation 30
Piano by Maria Tipo

Jan 2, 2007

We live together in a photograph of time.

我們都活在時間的照片中


我記得那一天,
那天我抓到你對我微笑。
你躲在香水瓶的後面。
突然之間,
我想起這是我這些年來做過最好的事了,
讓你笑。

I remenbered that day,
the day I caught you smiled to me.
You were hiding behind the bottle of perfume.
Suddenly I remembered that it's the best thing I done these years.
To make you smile.










Playing now:

Antony and the Johnsons
"Fistfull of Love"
from the album 'I am a Bird Now'





“ 昨天我躺在床上 I was lying in my bed last night
凝視滿天花板的星星 Staring at a ceiling full of stars

我們都活在時間的照片中 We live together in a photograph of time
我望進你的雙眼 I look into your eyes
海為我而開 And the seas open up to me ”



在那部李奧納科恩紀念音樂會「我是你的男人」紀錄電影中,看到Antony唱歌是種揪心的經驗,他翻唱的是『If It Be Your Will』這首歌,用他溫和又悲哀的中音唱著:『如果這是你的意願,要我唱歌…』(If it be your will, to let me sing),他邊顫抖著,邊唱出掛在語尾的一絲淒美顫音,唱歌的姿態有如傾盡全部情感,這是歌中臣服、迫於無奈的哀愁,也是屬於Antony特有的黑暗小宇宙,只要聽過一次,你就能辨別的黯然美學:美麗的孤寂、美麗的失敗,即使醜陋如嫉羨,也是失敗者的華麗想像。